木婆婆想上前抱住兒子, 看了看他手裏捧著的面碗，還是站在了旁邊，顫抖著撫摸著兒子的頭，又笑又哭，“回來就好，回來就好。”

木老頭臉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來，他不善言辭，拿了個幹凈的碗倒了一碗開水, 默默的放在兒子身邊。

剛剛四十出頭的木林看著比實際年齡要老幾歲, 跟被靈力強健過身體的父母站在一起跟兄弟差不多。

兩個老人看著兒子木林滄桑的面容, 不敢去問兒子這些年經歷什麽什麽。還是木林主動提及了往事。

當年他出門闖蕩, 一邊打零工一邊找女兒，周邊的城市鄉村走了個遍, 幾年後輾轉來到廣州，最後進了一家制衣廠做工。

這是他木林一次進廠幹活，原來為了找女兒都是在一個地方待一陣就離開。那次進廠的原因也很簡單, 一分錢難死英雄漢, 他身上的錢花得差不多了，出門在外沒錢是寸步難行, 更不用找人了。

一邊走一邊打零工，還要到處找女兒，他怕女兒沒找到自己就倒下了。進了廠子好歹有個穩定的收入, 安心幹一段時間也能存下來點錢。

“我想存點錢再去找小樹, 而且我這幾年一直在外面不不回家, 也想寄點錢孝敬一下爹娘。”木林笑得豁達，眼角幾道深深的紋路卻洩露了過往的那些艱辛。

木婆婆拍著兒子的胳膊，“我跟你爹身板好著呢，不缺吃不缺穿，你在外邊掙點錢不容易，還往家寄什麽！”

兒子以前寫信報喜不報憂，她也不知道那些錢掙得有多辛苦。

想到林子那些錢的去處，木婆婆懊悔不已，“你那兩年也沒個信兒，你匯過來的錢都借給你大哥和老三了。一會兒我去跟他們說說，讓他們把錢還回來。家裏也沒住的地方，還是早點給你把房子蓋起來。”

當初老二沒信，家裏都以為他兇多吉少，她和老頭子都沒了指望，日子過得稀裏糊塗的，活一天是一天，一點精氣神都沒了。想著他們兩口子不知道啥時候就沒了，老大老三家的上門時，他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那些錢借出去了。

還好他們對老二還抱有一絲希望，當初強硬的讓老大和老三寫了借條，不然更對不起林子了。

林子才四十出頭，小樹又要嫁了，蓋個新房子將來還能再找個媳婦。不然年紀本來就大了，還沒地方住，哪個女人願意嫁進來。

“娘，我不急，大哥和老三要是沒錢就先用著吧。我也就前幾年辛苦一點，後來去了香港就好多了。香港你們知道吧？就跟電影裏一樣，幹啥都掙錢。”木林有些誇張的說道，好像他在香港低頭就能撿一堆錢一樣。

木小樹冷不丁的問道：“爸，你為什麽會去香港？我聽人說你在廣州得罪人了，是怎麽回事？”

爸爸出門就是為了找自己，照理說不可能在一個地方一待好多年，還不跟家裏聯系。聽說是得罪了人，但是到底是得罪了什麽人，讓爸爸這些年都不敢跟家裏聯系？

木林幹笑兩聲，小聲說：“還能為啥啊，就是香港掙錢多唄.....”

看著女兒突然淩厲的眼神，木林老老實實承認了：“其實也沒有啥事，是我自己嚇自己，以為殺了人就跑了。這回回來才知道那人根本就沒死。”

當初木林在制衣長做工的時候，只要能抽出來時間他都會在城裏城外到處尋找女兒。後來他聽說有個村子買了一個小女孩，正好也是七八歲大，就偷偷摸摸找了過去。

當地的村子比較排外，要是知道有人想把買來的孩子帶走，說不定就走不出來了。木林在村子附近埋伏了好幾天，終於找了機會溜到了買小女孩的那戶人家。

結果見到人他才發現，這女孩根本不是小樹。小姑娘懂事得很，知道他是來救人的就一聲不吭的配合。

“聽說這家買孩子是給傻兒子當童養媳的，雖然不是小樹，我既然來一趟，也得把這個孩子救出去。”

他救了別人家的女兒，也希望他自己的女兒遇到事的時候有人拉一把。

木林拉著孩子剛要跑，結果那家的傻兒子突然醒了，張嘴就要喊。木林知道要是驚醒這家人，他肯定沒命出村了，想都沒想拎起凳子就給了傻子一下。

傻子撲通一下就倒了下來，連掙紮都沒掙紮。

木林以為自己殺了人，抱著救出來的小女孩就跑了。木林告訴她不要跟人說是被自己救了，也不要說他砸了人的事，然後就把小女孩送到收容所後才一個人躲了起來。

殺人償命，他殺了人，本來該自首的，可是木林還沒找到女兒，不知道女兒現在在什麽地方受苦，他怎麽能現在就去死。

木林找女兒的事情並沒有瞞著身邊的工友，當地有很多人都知道他沒事就會出去找女兒。那家買了個女孩，再死了個兒子，說不定很快就會查到他身上了。

說木林得罪人的就是他以前的工友，這只是那些人的猜測，木林也不敢把事實告訴他們，回廠子拿了東西就跑了。

“那段時間我是嚇壞了，東躲西藏的，後來我躲到深圳的一個漁村，認識了一個朋友，他想去對面的香港闖蕩，我倆一商量就去了。”

木林沒說他們在冰冷的海水裏游了多長時間才到了對岸，也沒說那片海裏死了多少半途力竭的同伴，更沒提他去了香港後，為了掙錢都做過什麽。

“香港遍地是黃金啊，娘，我這回可掙大錢了，那三百兩百的才不看在眼裏呢。”木林從破舊的編織袋裏拿出一個用黑色的塑料袋層層包裹的東西，小心翼翼的打開。

還真是黃金，木林居然帶了兩根金條回來！折算成人民幣就是兩萬多塊，他們家成萬元戶了！

木婆婆嚇得趕緊把金條包起來：“你幹的啥掙這麽多錢？”兒子不會破罐子破摔，以為自己殺了人就不走正道了吧？

“奶你想多了。”木小樹能看出木林這些年過得不輕松，也能看出他眉間並沒有什麽戾氣，她這個爸再正直不過了，怎麽可能做壞事。

就算當初砸了一個傻子，不也是為了救人，情急之下失手的嗎。

“娘，你放心吧，這錢來路一點問題都沒有，都是我這兩年攢的。不是跟您吹，在香港只要肯吃苦，一定能掙到大錢。”

木林和朋友剛到香港的時候，洗碗工、清潔、服務員、做地盤，什麽都幹過，哪一樣都比深圳的工資高出幾截，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人不要命的往這邊跑。

“剛開始亂七八糟什麽都幹，後來攢點錢我就跟朋友搞了個裝修隊，掙錢就更多了。”

木林的家當幾乎都在最近這兩年積攢起來的，他們還打算以後合夥搞個裝修公司，但是一聽女兒回來了，他不顧朋友的挽留，收拾了家當就回來了。

找到他的人廣州一個警察的朋友，那人一說到警察，木林就被嚇了個半死。

“我還以為是警察跑到這邊來抓我了，誰知道是小樹托人找我了。得虧我沒心臟病，要不早就嚇死了。”

女兒已經找打了，木林也不不費心遮掩了，回到廣州就問起了那個傻子的事。結果警察根本不知道這事，那個時間並沒有人來報案。

後來木林一打聽，才知道那個傻子根本沒死，以為買來的童養媳逃了，做賊心虛，也不敢報警。

木婆婆雙手合十：“老天保佑！”真是有驚又險，要是那個傻子真死了，兒子一聽孫女回來了，說不定就投案自首了。

“我爸也是為了救人，肯定會有好報的。”木小樹認真的說，做好事會有福報的，她老爸前腳剛救了人，怎麽可能後腳就來惡報。

“我這些年擔驚受怕的，跟個笑話一樣，不過也不都是壞事，好歹給我閨女掙了點嫁妝。”木林哈哈大笑，開起了自家姑娘的玩笑。

木老頭瞪了兒子一眼，“那你回來的還真是時候，正好趕上給你閨女送嫁妝！”

“啥？爹，你這話是啥意思？”木林僵住了，腦袋哢哢轉向女兒，不會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。

木小樹笑瞇瞇的說：“爺的意思是我過了年就要嫁人了，爹你回來得真是時候。對了，這次你能回來，不是我的功勞，是霍大哥找人幫的忙，您這老姑爺孝順吧？”

孝順？孝順個鬼呦！他就一個女兒，有小樹孝順就行了，不稀罕別的臭小子孝順！剛回來就要面對女兒嫁人的悲慘事實，木林覺得自己真是命苦。

“那個小混蛋是誰？哪家的小子，家裏幹什麽的......”

木小樹想想霍正鋒那張長得有些著急的臉，聽著他爸說“小混蛋”有些牙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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